是什麼使她們成為惡女?
是什麼使她們恃美行兇,失去了靈魂的重量?
為什麼神要賜給我們青春跟美貌,但是又要從我們手裡奪走呢?
莉莉子的美,本身就是一種蒙太奇,就像喧囂東京中,每一個被城市消費的女體。當繁華的都市和莉莉子正在拆紗布的畫面交錯重疊時,她是車水馬龍城市裡的話題,因此雜誌封面和電視廣告都是她放大的臉,彷彿無孔不入。每天每夜,這些爲了追逐夢想與美的女孩一波又一波走上東京,因此路上總不斷迴盪女高中生們對美容化妝事情的聒噪討論。身為女明星,莉莉子同樣堅信美麗的意志力可以戰勝一切。
離開手術台後,剝落紗布所象徵的疼痛蝶繭後,莉莉子又經歷了另一次的從頭到腳的全新化身。一方面女明星自然是眾人放大鏡下觀看的對象,被要求要完美極致。另一方面,畫面公開了不可言喻的秘密,正因為莉莉子是位整形美人,全身上下無一不整,所以紗布幾乎包裹了她全身,唯美中卻透著詭異。儘管她對旁人殘酷暴虐,然而化妝師和經紀人卻一再機械式強調「能和她一起工作真好,她一直都是我的驕傲」,彷彿謊話說多了即成為真實。然而,莉莉子整形所導致的副作用的確讓她無法抽離工作人員的修飾與包裝,因此她的極度仰賴反而給予工作人員無比殘酷的滿足感。
乍看莉莉子的生活就是一場資本打造的視覺饗宴,但電影說了,「這一切都在腐壞之中」。因此,鏡頭的濃豔絢麗、繁複洛可可、紙醉金迷的夢幻裡,仍參雜了時尚產業那些不能說的病態高壓,而藝人濃妝下的美麗變得非常脆弱,掩蓋不住死亡和頹廢的氣息。所以莉莉子極度的自戀,試圖毀壞競爭對手與情敵的臉龐,乃是源自於整形後依舊無法擺脫的自卑感,因為她知道這光華奪目的外表終非她所真正擁有。經紀人說,「莉莉子當然很美,但她看上去很焦慮,因此感覺好可憐。」當外表主宰了內心後,即便她是獨自一人時,身心仍然得不到平靜。莉莉子的腦中常常不斷有聲音回響,不管是按下相機快門的咔嚓聲、人群的尖叫歡呼。
觀眾對明星短暫的愛,可以是美的追求目標,但也可以是茶餘飯後的毒評。大眾詆毀明星加工後的美貌,卻持續選購假睫毛與化妝品等能加工自己變更漂亮的商品。藝人為藝術犧牲的慷慨就義,就如同日本武士道精神一樣。莉莉子選擇以自殘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演藝之路,濃烈紅色羽毛代表了她心中對美執著的終結。就像電影《黑天鵝》的妮娜不斷在舞台低語:「我感覺很完美,我是完美的。」所有人都為表演者歡呼鼓掌時,熱鬧歡騰的背後卻是無人聞問。
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
小女孩與小男孩出生的地方是一個彷彿被世界棄守的重工業區,那裡沒有太陽。冒泡的工業廢水與刺鼻的煙囪廢氣,四周昏暗陳舊,也映出人性失德。這是日本的泡沫經濟時代,一個渾然天成的無助社會。故事從一棟破舊大樓的地下室開始,小男孩在排氣管中目睹自己崇拜的父親,侵犯了自己戀慕的女孩,在憤怒之下,小男孩殺了自己的父親,而兩人約好要一起守護這個秘密。
雪穗人如其名,膚白如雪,如貓般的上揚大眼,天真善美的無垢形象。被至親強迫賣春的童年,讓還未順利長大的雪穗想要更多的東西。不,金錢、權力、名譽、地位只是次要的,那些都敵不過別人的尊敬、愛慕和重視,而這正是幼年的她所欠缺的東西。從西本雪穗到唐澤雪穗,再從高宮雪穗到筱塚雪穗,她始終在為下一個目標努力不懈地奮鬥著,生命裡幾乎沒有靈魂和希望,只有不斷掠奪其他人的光亮與溫暖。在她的人生沙漏中,其他人如同微不足道的小沙粒,被一個個踩碎,鋪成讓她前進的道路。書中的雪穗在亮司死後,毅然決然地走下去,一次都沒有回頭,讓人感嘆人性可以做到如此義無反顧。電影的雪穗則是走到岳父身邊露出魔性的醉人微笑,那微笑告訴觀眾,不論如何,她都會繼續走下去,即便是失去了唯一守護自己的太陽亮司。
雪穗乍看美麗高雅,但其雙眸卻出賣了她的靈魂,透露出純真不再的光。「她的眼神裡有一种微妙得難以言喻的刺。那是更危險的光,那光中可以說隱含了卑劣與下流。真正的名門閨秀,眼神裡不應棲息著那種東西。」這是學長對她的評價。當所有人為她傾倒時,只有學長對雪穗不起眼的朋友情有獨鍾。對雪穗來說,不被重視,彷彿重演小時候的所有困境,故不能忍受別人變得幸福。所以她讓亮司對朋友與他人施暴,除鏟除這些人生道路上的絆腳石,更是因為相信這樣可以奪取他人的靈魂。亮司那個小男孩與小女孩牽手的剪紙成為了遙不可及的童話,而兩人一輩子都沒有從那棟廢棄大樓裡逃出來,雪穗一直被關在那片黑暗之中,亮司始終在通風管裡爬行卻爬不出去,他們不斷做著噩夢。以希望之名,兩人傷害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因此離幸福卻越來越遠。
我正在墜落。洞太深了。我一直一直不斷地往下墜落。我不行了,甚至偶爾會想就此從這個世界消失。
加奈子絕對是校園中宅男女神般的人物,同樣是水手服,穿在她身上就是那麼的光潔耀眼,因此被男同學們讚美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生」。日復一日的乏味校園生活讓人無法忍受,就注定了女神輕賤他人的因子要從此刻爆發,且一發不可收拾。但加奈子並非天生叛逆的壞孩子,相反的她似乎走在好孩子的光譜;課業表現優異,擅於討人歡喜。特別在於那,清脆的開懷笑聲,完全展露她美麗的雪白皓齒。然而,天使臉孔的加奈子利用同學弱點魅惑人心,使對象墮入萬劫不復的愛慕地獄。
太過放縱且不負責任的父母,就會養出過度自由下變壞的愛麗絲。一旦愛麗絲夢遊仙境變了奏,便成為整個社會所有父母的惡夢。他們精緻的青春外表,再加上高濃度使人沉迷的酒精、澎湃泉湧的藥物和性,再再構成了當代最迷幻的電音派對。這些渴望愛卻又抗拒愛的青春者,不過是企圖深掘出不理解的成人世界,因此他們往往殘酷張狂卻又失魂落魄。加奈子主宰並接手青春者的失落,因此當她步入毒品派對的舞池時,世界全染上糖果紙的繽紛色澤,誘人猶如甜美夢境。那不時擺出的性感可愛姿態,魅惑眾生的惡魔魅力不止對男孩有效,女孩亦著了她的魔性。她僅是對著平凡女孩說了一句話,就能將女孩帶進更黑暗的地獄,變成另一個迷惘的愛麗絲。喝下毒藥後,少年少女只能淪為惡魔玩弄的傀儡,一個又一個跌入了墮落的兔子洞。
大膽無畏的加奈子就此進入了瘋狂地、無序的、隨心所欲的世界,並主動挑戰男性權力,她親吻父親、診所醫生和喪禮遺體。作為賣春集團的首領,她以自身和同學作為籌碼,主動掀開社會表面的華美袍子,實際則暗藏爬滿蝨子的一切;而那些表裡不一的政客、高官、警察和醫師,雖已位於社會頂端卻還不滿足,心慕那不屬於自己的青春肉體。她代替沒有父母管束和得不到情感關愛的孩子來制裁社會,做著各種不堪試煉的人性實驗,並煽動被害者成為下一個加害者;像是另一個萬惡高譚市(Gotham City)中的女版小丑(Joker)。電影終了,觀眾始終沒能看到藤島加奈子出現,但她卻也不會消失。她可以是所有人瘋狂慾望的投射,也可以是這個恐怖社會的縮影。
文本介紹
《惡女羅曼死》(ヘルタースケルター,Helter Skelter)改編岡崎京子2003年出版的漫畫(1995-1996年連載),得過權威性漫畫獎項「手塚治虫文化賞」,在漫畫中展現鮮明大膽的視覺畫面。改編電影由導演蜷川實花(《惡女花魁》)2012年執導,而她除了身兼導演之外,本業更是聞名日本當代的攝影大家,瑰麗詭譎的攝影風格在日本和國際屢獲好評。故其電影以色彩和物品反應主角內心世界,強烈卻又細膩地處理女性議題,以及影片擁有的濃厚藝術感更是公認招牌。本片日本坐收21億日圓的驚人票房,話題與口碑皆兼具。
《白夜行》(びゃくやこう)是東野圭吾於1999年出版的小說(1997-1999年連載),日本銷售量超過200萬本,除引發廣大迴響之外並奠定其文壇地位。時代性的故事勾勒日本蕭條經濟,情節極具爭議性。2005年率先改編為舞台劇,2006年改編為電視劇,一舉囊括第48屆日劇學院獎四項大獎。2009年、2011年分別於韓國和日本推出改編版電影,日本電影由深川榮洋(《仰望半月的夜空》)執導,入圍第61屆柏林影展全景單元電影。各版改編,都與原著有著明顯的不同,但日本電影是唯一年代和場景都忠於原著的版本。
《渴望》電影改編自深町秋生2005年出版的暢銷小說《無盡的渴望》(果てしなき渇き)
,並拿下「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首獎。雖然故事黑暗,大膽挑戰日本社會道德價值,但仍讓評委們一致決定給予最高肯定。由導演中島哲也(《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告白》)2014年執導,入圍第39屆多倫多影展先鋒單元。因赤裸揭開日本家庭與校園的諸多問題,上映後得到社會兩極化的評論,並引起家長集體抗議。
【作者小檔案】黃書珊
是標準的電影癡。看電影時,熱愛研究電影人性幽暗的一面,但不愛看恐怖片。喜歡旅行,但特別喜歡自己一個人的旅行。喜歡咖啡大於茶,喜歡貓咪大於狗。另外,非常非常地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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