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一開始就有兩個演唱會引人注意。台北市政府舉辦了18年的跨年晚會,新任台北市長柯文哲首度打破慣例,不在倒數時刻與市府團隊及市議員一同上台,因為「要將盛會還給民眾」。另一個則是近日的江蕙封麥演唱會開賣,造成搶票風潮及各種民怨、衝突。一時之間兩件事值得再想想:到底何時開始,政治人物成為跨年演唱會的主辦者?再看看江蕙演唱會門票事件,什麼時候,台灣民眾真的如此熱愛聽現場演唱會到忘我、起爭執的地步?說到底,這兩種聽現場音樂的方式,都不那麼尋常。
影像來源/翻攝自江蕙《甲你攬牢牢》專輯封面。
大家都緊抓江蕙不放。跨年,原本是人們對於時間過渡時刻的不安所創造的共享、參與儀式,其實可以很自由,也可自行及自主創造。但當我們的政黨政治愈來愈倚靠傳播媒體,也愈來愈像一門流行事業、需要創造「政治明星」及「幸福快樂」符碼時,跨年儀式很快地被地方政府以「免費」的方式接管。跨年的歷史時刻在轉播下,成為炫麗盛大、正在發生、人人都在盯著看的「奇觀」,年復一年將我們捲入由跨年演唱會、煙火及全球各地切換畫面的轟炸儀式中。於是,當政府年年舉辦免費又熱鬧的跨年演唱會,當大眾媒體不斷轉播節慶化的跨年活動,跨年儀式終究一步步地窄化我們的社會及文化想像,最後限縮為電視螢幕裡了無新意的節奏與畫面:影視明星載歌載舞,不知所云的歌詞,勁爆的服裝及制式歌舞,倒數時刻政治人物上台,倒數完,繼續唱歌跳舞。煙火年年放,擠向晚會的交通堵塞,狂歡之後醒來的空虛感,也成了年年重現的戲碼。生活不只沒變,好像還更糟了:食安及環境稽查人力、社福人力永遠不足,但演唱會還是年年撥款辦理。
那麼,我們對於江蕙的演唱會需求,是否也被過度的放大,捲入那被推送的奇觀裡,搶了票、發了脾氣後反而還覺得空虛呢?幾天前許多人漏夜準備排隊買票時,正好台灣及香港的朋友,都在發起一些搶救獨立音樂廠牌或Live house的活動,各種風格相異的小型演唱會及活動主辦人,總是得千呼萬喚地呼籲大家持續去小場地看表演,支持還在累積聽眾、也有多樣創意的小型創作樂團、音樂人,甚至是國外來台難得親見的小型音樂現場。從他們的艱難處境看起來,台灣的民眾並沒有真的那麼喜歡、以及常聽現場音樂。聽現場演唱,幾乎完全不是我們平日的文化休閒及生活習慣,反而總停留在對追星族的刻板印象上。
影像來源/熱情臉友路過提供。
苦排不到票的消費群眾參與的"江蕙事變"現場。
然而,現今這種大者恆大的明星演唱會系統,似乎正在全面崛起。演唱會只會愈來愈像是販賣現場經驗的消費商品,日韓偶像、大牌歌手及樂團的票價愈堆愈高、各種限量的可能性也將愈成為行銷慣例。近十年來在國外的現場音樂產業,就已朝向壟斷性的集團發展,美國最大的演唱會公司現場國度(Live Nation),一方面併購最大的票務系統公司Tickemaster,一方面也向世界各地進軍,不斷拉抬各式演唱會的票價及獨家商品授權、廣告銷售權益等等。在不再有人買CD的年代,現場音樂崛起的並不是懷舊而是新興商品,歌手被迫要挑戰體力一場唱過一場、製作規模及場景愈來愈大,更需不斷創造奇觀。這樣的演唱會消費及消耗模式,恐怕只是正要開始而已。
江蕙的歌真的很動聽,她的歌唱作品及生涯,早該有更好的展覽、紀錄片及DVD來作為封麥的紀念活動。由台灣的那卡西走唱場景中衍生而來的台語歌手、樂手、音樂風格及歷史,也值得我們更多的探索。而江蕙之外,還有許多新興歌手及創作都值得欣賞。像近兩屆金曲獎台語歌手得主謝銘祐、陳建瑋,都有全台灣各地的小型演出,帶著新作一場場地演唱與推廣,作品也都耐聽動人。更不用說每週每月,全台灣的小場地裡,由東到西、由南到北,那些還在累積50人、100人的樂團們,那些風格各異的有趣演出及具創意的音樂活動。你可以自己選擇、輕易參與,與音樂人及音樂作品有更靠近與深刻的交流;不需大螢幕轉播,不用免費地被給予,或用天價辛苦競爭。那種感動可以持續好一段時日,因為,有很大一部分的意義是你自己去現場創造、交換而來的。
如果政治人物可以從跨年晚會退場,那麼我們應該也能從排隊的激情裡走開。不被消費及速度綁架,以更為沈澱的細數,取代那十秒的倒數;以更尋常的現場音樂得到感動及滿足,平衡一下那反覆被販賣及消費的奇觀演唱會。以默默地支持、購買音樂作品與聆聽,冷卻一點由擁擠及競爭所帶來的快感;以真實的日常音樂文化與生態,活化僅由消費快感打造的音樂體驗,讓盛會真的回到全民生活及心靈中。
首先,就轉身去試試那些不用排隊搶票、不需人擠人的舒服小型現場音樂活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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