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期 共國際｜美夢？楣夢？還是同床異夢？ ：韓流明星夢與流行音樂產業政治經濟力量之鬥爭

文：盧開朗[1]

  這幾年韓國偶像團體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不僅在韓國當地走紅，，在亞洲各地也得到不少支持，舉辦不少演唱會。以2011年在台灣所舉辦的韓國偶像團體演唱會為例，就包括Super Junior(SM娛樂/3月)、BEAST(Cube娛樂/7月)和SHINee(SM娛樂)、少女時代(SM娛樂/9月)、K-Friends(集體演唱會形式，含SHINee、After School等/10月)演唱會、2PM(JYP娛樂/11月)、東方神起(SM娛樂/12月)的fan meeting等。

這些偶像團體幾乎都隸屬於韓國當地經紀公司，透過長時間集中培養而成的偶像團體。2000年後，韓國流行音樂展開了新的發展階段：所謂「韓流」標題的出現和普及使用，代表著韓國流行音樂影響力涵蓋許多亞洲國家，各地都形成了特定歌手的粉絲群體。例如：Rain、少女時代、Super Junior、Wonder Girls等歌手用「亞洲巡迴演唱會」的名義持續舉辦活動。而2011年韓國流行音樂進軍歐洲，6月時韓國SM娛樂公司在法國巴黎首度舉行〈SM Town巴黎演唱會〉，原本只計畫舉辦一場，後來竟因為當地粉絲的抗議，決定多舉辦一場，結果吸引了1萬4千多名歐洲各國粉絲前來。台灣情形亦如此，韓國偶像團少女時代在台北小巨蛋連續兩年舉行演唱會，2010年第一場演唱會創造出2萬4千人的票房，寫下韓國女子偶像團體海外演唱會的新紀錄，隔年舉辦為期三天的演唱會，更吸引了3萬1千名台灣粉絲。

回顧韓國流行音樂歷史相關研究[2]，我們可以看到，由偶像團體主導的這股風潮，創造了韓國流行音樂史的新頁。究竟韓國偶像團體在品牌建立過程中，經紀公司如何依賴生產標準化的系統，生成當今這些偶像團體，並讓他們成為流行音樂市場中的主流呢？

韓型偶像團體產製系統

  在許多韓國偶像團體的成功案例中，經紀公司經營核心概念為何？韓國傳播學者的研究中提到「整合產製流通公司(Convergence Company)」的概念：演藝經紀公司全面性地管理演藝人的行程、計劃及產製唱片，並且包含音樂商品的流通和銷售階段[3]。2000年以來的韓國偶像團體成員，出道年齡平均為20至21歲。但是在他們還是青少年的就學期間，就已經開始偶像的養成過程，也就是所謂的練習生制度。根據韓國《朝鮮日報》報導，練習生的生活模式大概分兩種：「半練半讀」或「集體住宿」。通常上午行程像一般國中生或高中生一樣到學校上課，到了中午則到練習室報到一直到晚上12點，重覆練習舞蹈及歌唱技巧，以及接受經紀公司所安排的其他訓練課程。並且，經紀公司會向練習生的就讀學校發出合作公文，讓校方用彈性方式(如：公事缺席、現場學習等)來處理練習生的學校出席日數。同時，從以下「表一」我們可以看到，練習生所有飲食生活及練習時間都被經紀公司嚴格管控。

表一、集體住宿練習生的日程表

時間	主要行程	時間	主要行程
10:00	暖身及伸展運動	18:00	晚餐時間及休息時間
11:00	健身及基本舞蹈練習	19:00	舞蹈練習
12:00	中餐時間	22:00	個人專長復習時間
13:00	個人舞蹈練習	01:00	補充個人練習
15:00	歌唱練習課程(週一、三、五) 舞蹈練習(週二、四、六、日)

(資料來源：朝鮮電子報，2010/3/16)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個緊湊的時間表中，除了用餐時間之外，其他活動內容偏向個人藝能技巧練習，卻不見人文素養或社會文化知識相關課程。

經紀公司了控管集體住宿練習生的作息時間表之外，甚至還會透過營養專家來準備練習生的三餐菜色，菜單都以雞胸肉和蔬菜為主，加上一罐鮮奶，並禁止外來的飲食。其中女性偶像團體成員一天可攝取的熱量不能超過一千兩百大卡[4]，以符合公司所規劃的形象。

練習生的第二道關卡便是｢脫離練習生身份｣，努力把握組團出道的機會。經紀公司在練習生之間建立了內部高度競爭模式，因此大部分課程和訓練都集中在發掘每個人自己的專長，並反覆練習演藝技巧。除了歌唱和舞蹈之外，經紀公司也會安排戲劇表演課程，使練習生的演藝技巧更加完整。

離開學園的青少年

經過經紀公司內部練習生身份至出道期間需要長時間的培養，因此如果從目前高知名度偶像團體成員的平均年齡20歲來看，練習生大概就是國中生或高中生。然而在高度競爭環境之下，許多年輕練習生為了全力投入爭取提早出道的機會，紛紛放棄學業。目前已出道的偶像團體成員當中，放棄學業是很普遍的現象，從「表二」可以看到代表性的案例。

 

表二、放棄學業的偶像明星 (內容以2010年3月為准)

姓名	年齡	團體名稱	經紀公司	學業背景
Gong,Min-ji	16	2NE1	JYP娛樂	高中升學，但目前放棄
So-hee	18	Wonder girls	JYP娛樂	高中自退
Seon-mi	18	Wonder girls	JYP娛樂	高中自退
Han Seung-yeon	22	KARA	DSP媒體	美國高中中退，後來特別聯考上大學
Nichole	19	KARA	DSP媒體	海外僑民身分，後來特別聯考準備中
Daesung	21	Bigbang	YG娛樂	高中自退，後來特別聯考上大學
Seung-li	20	Bigbang	YG娛樂	高中自退
BoA	24	(個人)	SM娛樂	國中自退
Yun-ha	22	(個人)	SM娛樂	高中自退，後來特別聯考上大學

(資料來源：朝鮮電子報，2010/3/17)

根據統計，近來在大型經紀公司的練習生就超過一千人，包含中小經紀公司的練習生，也有一千個人以上。這些年輕的練習生每天過著半練半讀的生活，或是提早離開學校追求明星夢。韓國綜合網站公司Daum的兒童網站「Kids JJang (키즈짱)」[5]，曾針對1萬478名的網站會員進行調查，結果顯示每兩人就有一人希望將來成為藝人。在韓國，已經出現所謂「演藝夢考生」這樣的名詞，來指稱演藝經紀公司的練習生。

對一般人而言，成為明星的第一步就是通過經紀公司的標準，成為練習生。但實際情況指出，目前有超過一千人以上的練習生在各大中小演藝經紀公司訓練中，但最後真正實現唱片夢的人寥寥可數。加上大部分演藝練習生的生存處境受到影視產業本身的不確定性因素影響，其出道成功率也跟著降低。

此外，演藝練習生的學校生活也碰到許多問題。除了因學業及演藝練習制度間的衝突而放棄學業外，與其他同學之間的相處並不太融洽。根據2010年3月韓國《朝鮮日報》的系列採訪報導[6]，練習生的同學們對他們並不友善，而產生一種「局外人現象」。原因便是一般學生不滿學校對演藝練習生的特別待遇。在2010年3月《朝鮮日報》系列採訪報導中，一位練習生出身的受訪者(姓朴/2011年19歲)回應說：「因為我髮型不合格、留太長，所以被老師責罵，甚至老師叫我乾脆不要來學校。我跟同學之間沒有共同興趣，所以在學校裡沒有一個好朋友。」相反地，另一個受訪者（與演藝練習生同班的學生） (姓裴/2010年20歲)回顧說：「練習生到學校教室裡，沒人理他／她。而且我非常討厭老師們給他們特權，好像有兩個原則，這也影響了其他同學們的學習氣氛。」另一位練習生受訪者(姓韓/以2010年為25歲)則回答說：「高中學生時期，我什麼事都沒做，3年的時間，我只聽經紀公司叫我做該做的事，徹底地被動人生。」

練習生在經紀公司內部高度競爭環境中，生活集中在經紀公司所安排的行程，失去了學生時期的受教機會。加上，練習生被淘汰的機率高於留下來的可能性，就算最後組成了偶像團體，失敗機率仍高於成功機率。另一方面，這些練習生在在青少年時期，太早學會了社會經濟邏輯，但又缺乏同年齡應該體驗的社會化過程，對他們人格的未來發展必然產生影響。

整形與經濟投資

  為了成為「韓星」，付出的代價不僅是青少年的黃金時光。大部分練習生與演藝經紀公司的關係是在某種程度上從屬關係，又以利益交換的模式來簽約。為了競奪機會，練習生一方面依照經紀公司的企畫進行整形，因此增加經濟上負擔。從「表三」可以大致了解整形費用狀況。本文因為篇幅所限，暫時不處理契約議題，但是將簡要討論整形的問題。演藝練習生與演藝公司之間的合約條文及演藝勞動者的權益問題。

表三、演藝練習生整形部位 (首爾市內10家整形外科的平均價格)

* 台幣兌韓幣匯率以1:37.5為算

身體部位	整型費用(韓幣(台幣))	身體部位	整型費用(韓幣(台幣))
眼皮(雙眼皮等)	150萬至200萬(約4至5萬)	指肪移植(臉部)	350萬至400萬(約10至12萬)
臉線	500萬至1000萬(約15至30萬)	胸部	600萬至700萬(約16至18萬)
隆鼻	300萬至500萬(約8至14萬)	體形調整(背)	400萬至500萬(約12至14萬)
광대뼈	500萬至600萬(約14至16萬)	肚部指肪	350萬(約10萬)
下吧	800萬(約22萬台幣)	小腿	300萬(約8萬)

(資料來源：朝鮮電子報，2010/3/18)

練習生一旦加入某家經紀公司，在簽約前，該公司便會向練習生收取訓練課程所需費用，甚至在面談過程中，主動要求練習生整形。但也有少數案例指出，經紀公司會以投資的概念做練習生的整形，或直接與整形單位合作，甚至也有主要經紀公司內部已有專屬整形醫師及營養部門，管理各偶像團體的外貌形象及建康狀態。

根據韓國媒體報導，每年演藝練習生的整形市場高達韓幣100億(台幣3.5億)[7]。引用首爾某一個整形專家的說法：「韓國偶像團體中90%左右的明星都有動過整形的感覺。」報導也指出，近來練習生對於整形的觀念已很開放，並不認為整形需要隱瞞或迴避，而是爭取實現明星夢的必經階段。但專家指出，對成長期的青少年而言，整形會造成不少後遺症，而習慣性的整形手術也會造成健康上的問題。

小結：更理想的音樂產製制度

  近年來素人明星選秀節目在許多國家廣為流行，韓國也不例外。韓國流行音樂有線電視台Mnet從2009年起每年舉辦流行音樂歌唱競賽節目「Super Star-K」，根據2010年韓國社會雜誌《新東亞》報導，Super Star K開播隔年就突破有線電視台節目收視率，達到8.47%。在2010年當中，吸引134萬多人(韓國人口的2.7%)的參賽者。2011年舉辦的「Super Star-K3」總決賽收視率更一舉達到13.94%。素人明星夢的現象，持續在韓國發燒。

演藝經紀公司的練習生制度，原本似乎只是1000多名練習生與其家庭才需要關心的議題，但隨著Mnet舉辦的Super Star-K比賽風潮漸起，以及許多韓國年輕人仍抱有的｢明星夢｣，改革演藝人才的生產體系愈來愈有必要。比較積極的解決之道，應該是建立多元養成管道，例如：高中或大學課程上的預備演藝人員課程制度，進而培養更多才的演藝人才，是一種解決目前練習生制度問題的方式。此外，也應積極透過相關法律的制定，來矯正演藝經紀公司與練習生之間不平等的權力關係，並且保障青少年的受教權，與步危害其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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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盧開朗，目前就讀國立政治大學新聞學系博士班。

[2] 韓國的唱片產業從大體上說，經歷了四大發展階段：1895年至1945年之間的胎動期；1945年至1963年之間，純韓國唱片產業的引進期；1964年至70年代末的穩定期；1980年代以後的成長期(姜錫一[2009]。《韓國文化產業》。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據另一份研究，有更緊密的發展流程，分為日治時代期間(1885年至1994年)；解放後韓戰之後期間(1945年至1959年)；軍事政府與西方嬉皮(hippy)文化影響期(1960年至1969年)；抵抗軍事政府，與壓抑青年文化期間(1970年至1979年)；民主化運動期間(1980年至1989年)；培養音樂多樣性與經濟危機(1990年至1999年)；韓流期間(2000年至迄今)( Sun, Seongwon [2008]。《我們必須知道的韓國大眾歌曲》。賢岩社：首爾。)。

[3] Lee, Moon-haeng(2010b)。〈關於韓國偶像藝人開發多方面演技之研究：以「文化展望2010」為主〉，期刊《影視文化》，No.16。pp.203-228。

[4] 韓國綜藝節目中介紹偶像團體的平常生活，其中提到少女時代，她們一天攝取的熱量約1200卡(衛生局報告一般女生一天平均攝取熱量為2000大卡)：200大卡的早餐(兩片小南瓜、五顆小番茄、兩片布丁)、300卡的中餐(一片檸檬、兩片蕃茄、蔬菜沙拉)、小點心(小黃瓜)、300大卡的晚餐(一片西瓜、兩片鳳梨、兩片蝦肉、沙拉)。(資料來源：hyyp://skinc.tistory.com)。

[5] 網址：http://kids.daum.net/?t__nil_head_right=kids

[6] 朝鮮日報2010年3月16日至18日之間，以〈危險夢想，偶像團練習生〉為系列報導主題而批評演藝經紀公司內部練習生的問題，以及提到社會問題的議題。(網頁：http://news.chosun.com)

[7] 資訊來源：朝鮮電子報，〈危險夢想，偶像團練習生(三)：受折磨「整型強迫症」的孩子們〉。2010/3/18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