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13日

【鳳梨酥換宿中@yokohama】 真央ちゃん、頑張ってね

文/陳怡秀

  日本花滑選手淺田真央518日在記者會上發表「戀愛」宣言,快門聲閃個不停,對象不是任何一名男性,而是「比賽」──「試合が恋しくなった」,我愛上了比賽──原本被視為半引退的淺田真央,選擇再出發。
圖片/stock up

  2014年索契冬季奧運時,淺田真央經歷一場大挫敗,即使隨後在自家舉行的花滑世錦賽中再扳回顏面奪冠,卻也讓她對長期緊繃的選手生涯產生疲態,她表示自己需要長時間的休息,更不排除退役,沉寂一年之後,她再度重返戰場。

  24歲的淺田真央從5歲就開始練習滑冰,人生投注了超過五分之四的時光在同一件事物上,到底是什麼感覺?冰場對淺田來說,或許比家更有家的感覺。我們總是很難割捨習慣了的某些人、事、物,尤其是當它們在過去的生命中獨具意義,是「全世界」。

  過去那段歲月伴隨著固然會有的壓迫感與沉重感,當放下那一刻,或許感到如釋重負,也許會感嘆道「啊,接下來就是新生活了」,有些人可以漸漸習慣,讓過去化為遙遠的殘像,成為茶餘飯後的「武勇傳」,有些人卻終究放不下,轉身,再投身。

  退休的明星運動員在日本的路從來就不窄,近期發展得最旺的,莫過於前網球選手松岡修造。除了錦織圭有比賽時,松岡修造絕對會出現在各大電視台講評解說之外,舉凡綜藝節目、廣告代言,電視打開1小時內絕對能見到他的身影,收錄「修造熱血語錄」的日曆書,累積銷售量更突破50萬冊。

  其他像是前足球員武田修宏、前拳擊手具志堅用高,也長期作為綜藝節目的出演藝人。淺田真央休息離開冰場一年中,在電視上亦仍能看見她的身影。這些閃亮的星星們,除了與本業相關的教練職、電視評論等,亦有各種邀約等著他們,在媒體上曝光度不減。但相較過去矗立於運動場的閃耀,如今螢光幕中呈現的,卻是不同光譜的神采。

  富士電視台今年4月開始推出了一個新節目《村上信五とスポーツの神様たち(村上信五與運動眾神)》,30分鐘的深夜節目,娓娓道來當周來賓過去的光榮歲月。429日時的節目介紹的是前日本體操選手、1984年奧運金牌得主森末慎二。
森末慎二的水電廣告。
  筆者最記得的場景是,節目的工作人員街訪民眾知不知道這號人物,民眾的印象都存在於森末慎二所代言的水電廣告,他們只依稀記得「水電工」的裝扮,以及哼出廣告歌旋律,卻無法描繪出在最高殿堂中的森末的英姿。

  粉絲的心情總是幽微而複雜的。我們仰望傳奇,期待傳奇永遠延續,卻又害怕著神話出現破綻──神本就該是完美的,不得被蒙塵──無論是被旁人加諸或者自己墜落,都一樣。也因此當這些神轉變成綜藝咖,新鮮感一過,取而代之的就是違和感,直到有一天我們忘記他們當年戰鬥時的丰采為止。

  而他們決定復歸之時,擔心之情便幻化酸言酸語,選擇在可能失望、失去之前,先彷彿先知一般預言出最壞的情況,或許是粉絲們理所當然的自我防衛系統吧。越過太平洋,那位三進三出的籃球之神Michael Jordan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嗎?空中飛人終究沉寂,即使他的球衣依舊高掛在許多球迷的心目中,不夠完美的句點,卻已足夠令人惋惜。也因此,我們雖然掛念不捨著急流勇退的運動之神們,在心底深處,卻也較容易說服自己「這樣也好」。

  換個領域,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被網友戲稱是「引退詐欺」的慣犯,最普遍說法是,最新作「風起」後的引退宣言已經是第五次。在反覆的宣布引退、撤銷引退之間,造就了一波又一波的討論與收看熱潮,有人認為這只是不斷重複的商業手法,但筆者在這個理所當然的理由之外,還是寧願有一些浪漫的想像,關於一代動畫巨匠難以忘情、不願拋開手中畫筆和腦海裡奔騰著的故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遠離又復歸,放下又拾起,直到殆盡那一刻。
  
  在日本的電視節目上可以看到各種職人,仔細想想「平底鍋職人」、「菜刀職人」聽起來好像沒很特別,但一聲「師匠」並不是誰都能承擔得起,出品絕屬佳作的堅持,靠的是時間與經驗的沉澱積累,而職人們的心血,就這樣理所當然地存在於日本人的生活周遭。
圖片/stock up
  因為「職人」這個字眼,是稱呼,也是文化,專注於某種技術,追求臻至完美的境界,在分工細緻的日本社會中,成為身處特殊領域的工作者們永不歇止的目標,拿重一點的字眼來說的話,是「義務」。

   回到我們的女主角淺田真央。休養的這一年,她在化妝品廣告、巧克力廣告裡舞動,在綜藝節目中笑彎了眼睛,她依舊優雅而美麗,但我還是最常想起她在索契冬季奧運中的長曲演出。背負著前一天短曲跌倒失誤的包袱,她依舊沉住氣,穩穩做足每一次的招牌動作三周半,旋律一停,定點完美,全場爆出掌聲的瞬間,她臉仰著,肩膀劇烈地抖動,淚水滑落,即使無緣獎牌,但她為自己舞回尊嚴,我為她熱淚盈眶,自此以後,我對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的印象,從交響情人夢的千秋學長與野田妹,換成淺田真央,那隻倔強不屈的藍色天鵝。

淺田真央在索契冬季奧運中的長曲演出。(影音/YouTube)

  想念她的人並不孤單,2014年底,運動行銷公司博報堂DY與民調公司發表一項調查,2014年最活耀的女性運動員,由淺田真央奪冠,並在「2015年最期待的女性運動員」項目中,獲得第三名。

  當我那天早上,轉開電視,看見淺田真央重返賽場的宣告時,內心中充滿著等量的期待與不安,曾經的璀璨句點,現在改成分號,但身為曾經被感動的人,並不討厭這樣的「失信」,隔著螢幕,我在內心裡小小地喊了一聲,「真央ちゃん、頑張ってね」。

【作者小檔案】
曾任影音記者、文字記者,現滯留日本。
立志以浪漫不失務實,
隨意不失細緻的方式,
用相機、用文字書寫每個閃亮亮的旅行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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